君臣在隆孺殿谈得越来越投机,忘了两府大臣怕皇帝随时有传召,都没有离开延和殿,一直站在那里傻等。直到午时,经陈姝提醒,石得一才跑到延和殿传话:“皇上已经留王安石用膳了,诸位请回吧。”
唐介对着曾公亮发牢骚:“曾相做的好事!荐举王安石,迷住了皇上,让我等傻站半天,真是太过分了!”说完拂袖下殿,文彦博等人也相视摇头,然后没精打采地回家。
过了两天,赵顼在朝会上宣布:“曾公亮、司马光与王珪、王安石,这两天都呈上了《论两府辞郊赍赏赐札子》。一方赞同节流,一方提倡开源,怎么办更妥当,请诸位在这里各抒己见,赏与不赏,今天就作定夺。”
司马光不知皇帝已另有想法,抢先说:“当今灾害越来越重,国用不足,节省冗费,自当从达官显贵和近臣开始。宜听从两府、两制请辞赏赐为宜。”
王安石知道这是赵顼再次对改革投石问路,他和司马光今天的一场辩论看来又在所难免了。他缓缓奏道:“大臣郊赍赏赐所花费的并没有多少,省下这点钱不发给他们,不足以富国,反而有伤国体,于事无补。其实国用不足,不能靠省这点钱解决问题。”
司马光没想到王安石说话这样刺耳:一是影射两府大臣无能,二是直指自己连怎么解决国用都不知道。介甫这是怎么啦?受到皇帝宠信,就信口开河,不顾多年友情了吗?
想到这里,他立刻拉下脸来高声反问:“大臣辞禄位,还算知道廉耻,与眼下想巩固自己权位而且贪图俸禄和赏赐的人比起来,不还算好的吗!国家从真宗皇帝末年起,用度一直不足,这几年更厉害了,介甫怎么还能说辞赏不重要呢 ?”
王安石胸有成竹:“国用不足,是因为没有得到善于理财之人造成的,选好一批善于理财之人,精打细算、稳妥调度才能解决问题。”司马光鄙夷不屑地说:“什么善于理财之人,不过是会算计老百姓搜刮民财的人罢了,若这些人当道,百姓会更穷困,流落做盗贼,怎么会对国家有利呢?”
王安石微微一笑:“你说的那种人并不是真正善于理财的人。真正善理财的人,不用给老百姓加重赋税而国家财政却可增加收入。”
司马光从鼻子里发出冷笑:“这怎么可能?土地和出产都是一定的,怎么可能民不加赋而国用足?西汉酷吏桑弘羊曾经欺骗汉武帝说:只要实行一些新的财政政策,就可以民不加赋而国用增加,介甫怎么和桑弘羊的话如出一辙呢?”
王安石摇摇头:“君实兄,不应如此贬损桑弘羊,水利设施改善了,许多荒地变良田,国用不就增加了吗?制止兼并之家的高利贷,改为国家低息借贷于民,国用不也增加了吗?再者,老百姓的生产劲头就足了,种庄稼就会更用力,每亩的出产增加一斗的话,你算算全国要增加多少粮食?”王安石的话说得赵顼连连点头,司马光有点发急:“这些谈何容易!我们不能挡了富民大户的财路去缘木求鱼,异想天开。”
王安石正色道:“要敢于异想,敢于尝试、探索不是坏事。取悦流俗的乡愿才会安于现状,和颓靡的习俗、污浊的社会同流合污,看上去忠厚老实之人,行为谦恭廉洁,大家都喜欢他,但是这样的人却不能践行尧舜之道,利国利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