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从一九八0年连续遭受高考落榜、应征被刷后,后来又接连经历了“尴尬学艺路”、“夭折从教梦”,转眼间就到了一九八五年初冬,我已经二十三岁了。那个时候我卑微的人生,依旧恍如一张空白的纸,功不成名不就且一筹莫展。
在接二连三的溃败之下,眼看着身边的发小、同学等,一个个地确立了就业行当,有的发小、同学家里面,已经在张罗着谈婚论嫁,我明显意识到与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了,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失落感,好像自己是被这个社会遗弃的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正当我焦头烂额的时候,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,碰到了毕业五年来一直未见过面的高中同班同学SGY。当时的S同学因毕业之后,就去了乡办企业跑供销,也许是销售业绩优异,一副气定神闲、运筹帷幄的姿态,我在他面前相形见绌,黯然失色。他很绅士地了解了我毕业后的情况,话语中充满了安慰和同情,当得知我目前是“一只没头的苍蝇”时,关切地问我愿不愿意与他合作,我二话不说点头赞同,当时竟有了“天无绝人之路”的窃喜,以为捞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具体的合作内容是这样的:他先前承包了乡水上运输管理站(简称水管站)的“小尹日杂陶瓷商店”,因其个人业务拓展而无暇顾及,欲转包给我经营打理,每年的年租金为1600元,每半年缴纳一次,转包经营合同期为三年,另暂借给我经营流动资金2000元,满一年后需归还本金和利息。
我当时确实是“病急乱投医”了,对于我这个完全没有经营思维和经商经验的人来说,既没有全盘考虑该商店以往的经营状况?经营的商品是否适销对路?经营活动是否潜在某些风险?特殊的情况下怎样去化除危机?也没有深入分析年均、月均、日均的营业额应达到多少?经营活动的成本项目有哪些?经营活动的成本额预计是多少?毛收入、净利润预计是多少?年租金为1600元是否合情合理?等等实际问题,就仓仓促促地签署了《转包经营合同书》,盲目地开始了一场毫无胜算的搏弈。
当年的“小尹日杂陶瓷商店”是乡交管站的三产门市,即把单位办公用房腾出靠路边两间打通门面,因地制宜,因陋就简。大致就在现在的亚宝桥西侧,原小尹老医院对面,即门面朝北那一排商住楼中“新华书店”的位置,原先的环境和模样,已经被改造得荡然无存了,记得那个商店还紧邻着谢伯友的照相馆。
所谓的日杂陶瓷,其实就是当年来往于苏南苏北的货物运输船只,从宜兴、丁山等地带回来的陶瓷制品,各种规格的碗、盆、盘、碟,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,包装简陋、质地差且易损耗,合同约定按照代销营业额的5%取酬,每个月底由乡水管站盘存和结算一次。
现在想来,我当年“跌落经商坑”的第一步就此开始了。因为感念于S同学不仅拯救我于“水深火热”之中,又“雪中送炭”地从资金上给予支撑,为了显示自己对同学间的信任与大度,面对仓库里层层叠叠堆放得乱七八糟、用稻草绳捆扎的陶瓷存货,我既没有认真地辨识一下规格和好次,也没有逐只逐项地清点数目,就草草地在“货物移交盘点清单”上签字画押,原乡水管站的实物会计董先生见证签字,并迅速将数量乘以单价,得出货物总额共一万两千余元。以至于后来有了分歧,S同学以一句“没有货就变现成了钱,没变现成钱就应该有货”为经典说辞,让我在大庭广众面前理屈词穷,无地自容,象只彻底泄了气的皮球。
经营一个月后,乡水管站作为商店实际出租方和陶瓷货物主,与我进行第一次货物盘点。整个盘点过程中,越盘我心越焦,越盘我汗越淋,我痛恨自己两手空空,还充什么“大尾巴狼”,导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。而此次盘点的货存金额仅剩不足一万元,与我接手时的盘存金额,竟相差了两千余元,就是说即使我将货物全部销售掉,也只不过能拿到六百元的报酬,但仅在货物库存数量上,我一下子直接就亏损了两千余元。苍天啊!大地啊!我怎么这么如此不堪呢?那可是一九八五年底啊,人们的生活还处于物质匮乏的状态,城市居民人均工资只有五十元左右,而当时所处里下河地区的农村,我一下子亏欠了两千余元,相当于亏掉了三、四个正常劳力的年收入,简直是到了“万劫不复”的地步。
那时的乡水管站还属于乡镇管理机构,其三产收益属于集体资产范畴而不容侵害,问题的性质或大或小。乡水管站领导虽深表同情,但爱莫能助,督促尽早将货款筹措补齐,尽量在内部消化问题。在乡水管站领导网开一面后,我不得不将S同学借给我的流动资金,抽出其中一千元,另外出具一千余元的欠条,承诺在半年的营业收入中还清,这件事情才暂时告一段落,遭出师不利,仅一个月就亏损了两千余元已既成事实。
尽管我天天都在动脑筋想办法,为无故亏损的“窟窿”整日忧心忡忡,半年期很快就到了,S同学如期地来收取店租了,我将半年来经营的一点微薄收入,加上还剩的一千元流动资金,除了缴纳了半年租金800元,又结清了乡水管站的货款欠帐,算下来不仅没赚到一分钱,还欠了近三千元钱(含S同学2000元)。
那时由于科技落后,冰箱、洗衣机、电视机对农村家庭来说,几乎属奢侈品,但有的人家已经将“三转一响”作为婚嫁条件。我嗅到了这个难得的商机,想方设法拿到民间高利借贷,去上海叩头作揖找亲戚,从各种渠道搞到一些“供应券”,如上海产凯歌牌电视机、蝴蝶牌缝纫机、凤凰牌自行车、红灯牌录音机、上海牌手表等,回乡迅速打开销售市场,利用“凭券供应”间的一点差价,除去民间借贷利息,每趟能赚个一百多元,连续做了几趟后,终于能把第一年下半年的房租800元给凑齐了。掐指一算,整整辛苦一年,仅支付了全年的房租费1600元,还糊里糊涂、不明不白地欠着两千多元。
尽管如此,毕竟已看到一线希望了。正当自己信心满满,还准备继续乘胜追击的时刻,S同学手握借据前来索要流动资金的本金和利息了。这个时候的我,虽已经多少看清了一些人的本来面目,但即使万丈深渊,当初是自己往里面跳的,即使满腹委屈,也只能是自作自受。我与S同学详细述说了自己当前的经营窘况,甚至差点就声泪俱下,请求能看在同窗两载情份上,再宽限一年归还此款项。S同学不为所动,据理力争,并且还直接威胁在法庭上见,致使双方当即在商店门口吵闹起来,我感觉被羞辱得颜面无存,好不容易打开的经营局面,门市生意几乎一落千丈。
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,S同学只要出差一回乡,就来商店门口闹腾,尽管我好话说尽、陪尽笑脸,但一直未能解决争议问题。最后我不得不从民间高利借贷,拆东墙,补西墙,先将其款项的本金和利息还清,至此,我已欠外债整整三千元,况且将每天还在产生着高额利息。可笑可叹,我从八0年十八岁高中毕业,一晃六年过去了,既没有成家,也没有立业,虚度光阴,一事无成,还欠了一屁股债(高利贷),而今想想我当初的人生,是何等的失败和无奈!
时间到了一九八七年初,商店生意每况愈下,不仅高利贷缠身,眼看着接近该缴半年租了,我却如何也支撑不下去了。只好与乡交管站清点了库存陶瓷货物,结清了代销账目,又缴纳了即将到期的半年租800元,然后卷起个人的残余物品,无可奈何地“关门大吉”了。连续遭遇几番的噩运,蒙受多轮无情撕裂,这才刚回过神来,又再一次被厮打得踉踉跄跄、体无完肤。
只有自己知道,后来是如何还清那笔巨额债务的,不仅含辛茹苦,更多的是羞耻难当,但不管怎样,最终还清了冤枉债。一九九0年十二月底,在宝应窑河菜场偶遇那个S同学,他竟然以签定的是三年承租期,只缴纳了一年半租金,另有一年半租金未缴为由,歪曲和捏造事实,采取非法手段,对我进行了莫须有的人身和名誉攻击。
几十年过去了,这场“跌落经商坑”的闹剧仍然记忆犹新,这个事件过程中,值得总结和吸取的经验教训,着实是太多太多,影响了我一辈子“为人处事”的原则和准则,也看透了江湖险恶,人心难测,也渐渐地认识到,人只有在不断的失败和挫折中,逐步地成长和壮大自己。
你不勇敢,谁替你坚强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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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零二一年七月二十日完稿